儿子一席话，让迟长河惊愣住，眸色复杂，多样情绪，涌动在一双威风凛凛的鹰目里，有后悔之意，有难堪之色。
面容白一阵，红一阵，窘迫至极。
他原本是站立着，这下猝然跌落椅内，喟然叹：“当初离婚，是我做错了……的确，是我的错，错在不该想离婚。”
迟郁寒冷冷一笑，“老爷子，你只是错在，动了离婚念头吗？”
迟长河面色难堪，有种老脸被儿子大手撕裂的感觉，“郁寒，我是你父亲，是你爸爸！你从小就对爸爸有意见，对我有敌意。你，这么喜欢跟爸爸作对吗？”
迟郁寒眼神冷冰冰的，盯着父亲，缄默无语。
是他这个儿子想要跟他亲爹作对吗？
他有多希望，爸爸像个正常的爸爸，关心，爱护他。在他跌跤了，摔伤了，安慰他，鼓励他，给他温暖和力量。
他有多渴望父爱？他的爸爸知道吗？
他为什么小时候总是爱打架？
因为别人说，“你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。”
他和母亲长年住在国外，父亲只有出差顺路去看望一下他们母子，待一夜就走，甚至也不抱抱他。
每次他一来就要和母亲争吵，母亲总是哭红眼睛，靠在门上，目送着他走……每次他一来就带来痛苦，而不是欢乐。
迟郁寒的童年，是在母亲的眼泪浸泡中长大的。他越长大，越恨父亲，恨他为什么，让他好好的一个正常的家庭变得不正常，让他变得像没爹的孩子？
迟长河望着高大的儿子，儿子不说话，眼神冷利，盯得让人心慌，强自镇定地问，“你认为是爸爸做错了？你认为爸爸要向你道歉认错吗？
郁寒，爸爸向你认了错，你能原谅爸爸吗？”
“郁寒不、敢！”迟郁寒咬字微重，侧过脸去，侧望着一边的装饰柜，极轻的声音反问，“老爷子，你觉得你没有错吗？”
他这个父亲，肯认错吗？他会认错吗？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……
迟郁寒突然咬紧牙关，回过头来，目光如锋利的刀射向迟长河。
迟长河看到了森冷残酷的杀意，听到儿子字句如剑，一剑一剑往他身上杀过来。
“老爷子，你没有错？
你带个女人回来，把我母亲赶出家门。你没有错？
你吵着要离婚，把我母亲推下楼梯。你没有错？
我妈妈住院，你不给妈妈治疗，还主张拔管……你做的这些，你都没有错？
你没做错，那是儿子错了？”
迟长河愕然，瞪着儿子。
迟郁寒唇角微颤，俯视着父亲，自小积累的仇怨，太多太多，还有很多不想说。
不是他和父亲要有这么大的仇恨，而是父亲对他做得太过份，太过份……当那颗子弹，从父亲的手枪，穿梭过自己的胸膛，那一刻，他未死，父亲已死！
听着儿子冰冷血泪控诉罪状，瞪着儿子眼中汹涌的恨意。
迟长河震得失魂，目光涣散，双眼无神，翕动着嘴，似有些喃喃地问，“是爸爸错了？是爸爸错了？”
他好似有认错的样子，往日威势不复，触及他两鬓的白发，忽觉心酸。
迟郁寒眼睛蓦地一红，不由得攥紧了手心，转过头去，眨去眼角的湿润。
为什么他会可怜他？
为什么会忽然觉得那个曾经八面威风，不可一世的父亲，有种可怜的感觉。
大厅门外，响了一阵声音。
迟郁寒回头，看见母亲进来。
连佳慧稳坐于电动轮椅中，神色清冷，双手扶着轮椅两侧，圆形轮子自门厅推进。
轮椅在迟长河附近停下，她目光平静望着她的丈夫，“离婚书，我已经签字了，放在你书房里……”
迟长河瞪大的双目里既透着一种不甘心，又不敢相信这句离婚是从她口中说出，有失男人的尊严，依然一脸不可置信，“佳慧，你真的要和我离婚？”
连佳慧淡然道，“一直以来，你不是都很想和我离婚吗？现在，成全你了。”
想及过往，迟长河忽然内疚不已，自责感伤地叹一声，“那是我湖涂，一时湖涂啊……”
他的内疚，和他的自责，以及悔恨，尽在苍老面目的表情当中，毫不吝啬地表现出来。
连佳慧安静看着，不为所动。
不管他是真的悔悟当初，还是假的也好，她都不会再和他继续这个外表光鲜亮丽，内里破烂不堪的婚姻了。
以前不离婚，是因为诸多顾虑。
为了给孩子有个爹，为了不给小三挪位，忍气吞声，死熬守着人们眼里不能理解的婚姻，而委屈自己。
如今她已无顾虑，她的寒儿已长大，知心孝顺，已有能力保护自己。
此生短暂，余生不多。
她想为自己而活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，不在乎谁的眼光。
迟长河看出她心意已决，仍不死心，“佳慧，我们之间，没有挽回的余地么？”
“没有时间，可以浪费。迟长河，我们离婚吧。”连佳慧回答干脆直接，从她口中说出离婚，坚决如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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