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弈进饭店应付了半个多小时，就重新回到了车上。
他除非必要的应酬，已经很少喝酒。
今儿想跟李树喝点儿。
十几年晃眼，中间有联络，有书信，有过唯一的一次见面。
许弈煎熬在父母去世的痛苦生活中，对错误的婚姻坚持中。李树熬在原生家庭的影响中，努力求存的辛苦中……皆是耗尽全力，只是活着。
曾亲如兄弟，再见是互不了解。
让李树找了家氛围比较安静的餐厅，大厅无人，俩人便随便在大厅里坐了下来。
许弈除去外套，点完菜把酒给倒上了：“今儿不多喝，这一瓶咱俩一分结束。”
李树：“你还记得你偷我大爷那半瓶酒不？倒了两大杯子，说是离别酒。整整三两多，一口闷，差点真喝离别了。”
许弈失笑：“除了我妈去世，你也没回来过。”
“想回来找你，真想，刚到燕城那阵子做梦都想回到原来住的地方。可回不去啊，没钱，只能跟着父母留燕城上学……十四岁那年我还是听我爸在电话里跟人闲聊，聊到大娘才知道她去世的。找他要路费，他不给我，还动手打我。我越想越难受，书也读不进去，脑袋一热就一道问着路往江城走。走了好多天，最后是碰到个好心的司机捎了我一程……”
“回去又挨了一顿，他把我关卧室里扒的只剩个内裤，拿钢丝照我身上抽……我从小就畏惧他，十几岁才有反抗心，直到今年对他彻底绝望，不抱任何希望跟期待。”
“所以我生活很简单枯燥，硬说有值得聊的，就部队里那点事儿。这几年频频想跟你见一面，不敢，有点怕。都知道你发财了嘛，公司做的很大，怕你觉得我是个俗人，那么多年没想起你来，因为你有钱才又想起你……”
“你这种人挺适合部队，可惜了。”
李树眼里有了些光：“跑步拿过全区第一，格斗天份也比较出众，能挨，扛揍，是有人欣赏我。可我没钱，没人帮着跑事儿，什么都没有。只有我爸每每在电话里催我回家，说他发展的有多好，想让我早点子承父业……哥，我真后悔了，后悔没留下。”
“走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在后悔，知道将来一定会后悔。”
许弈：“有心在哪都一样，往前看。”
“你这些年也挺难吧。”
许弈轻笑：“不回忆就没啥难受的，回忆起来也不难受了。所以，谈不上难。其实我是一手好牌打稀碎，你大爷那人你也知道，为人处世很厚道。他有真朋友，有愿意帮他照顾孩子并有能力照顾的朋友，他去世后也有人主动来给我送钱送吃的，吃的我留下了，钱我不要。心理受挫太严重了，太幼稚，年龄小，任何人给的温暖都觉得是施舍……还有你许茴姐，我那会连她都不信任加仇视和防备。”
李树见过许茴，一面之缘。
最近在网上刷到过她还有点惊奇，跟记忆里似乎是一模一样，还是漂亮的让人不敢靠近。
“她好像冻龄了一样，看着比咱俩都显年轻。”
许弈：“单身，有钱，大半精力都在研究怎么保养。没合适的保养方式，不惜投资医药公司……女人对美的执着度，高到不能再高。”
李树：“哥，你教教我怎么追女孩。我一跟女孩子说话就紧张。”
“不紧张就是最好的追求方式。”
“那怎么才能不紧张。”
许弈闷了口酒，聊性渐浓：“有底气就不紧张了呀，就像我从小知道我很好看，被各种靠近亲近，所以我在绝大多数女孩子面前都不会紧张。你没我这张脸，底气来源只能靠其它方面。”
李树随之喝了一口，笑了笑：“我也觉得你好看，本能想跟你一块玩。小时候别人剩下的东西我吃起来膈应，但你吃剩下的我一点都不膈应。别人侮辱我，欺负我，我记仇，记心里。你也没少欺负我，我真一点不记恨，想起来还觉得挺有趣。”
许弈：“你快把我聊膈应了。不过你最大的问题是自卑，环境导致的很难改变。好好跟着我多学点东西，赚钱为重，有钱才能慢慢有心思琢磨怎么治愈一切。”
李树：“说半天，你还是没教我怎么追。”
“我长这么大就追过我未婚妻，还是知道她对我有意思后才壮胆去追的……怎么教？”
许弈转目看了眼进餐厅来的两个女孩：“左边那个不错，你把她微信要过来去。”
“咋要？”
许弈：“把大G车钥匙挂腰上明显点的地方，客气点儿，直接要呗。”
李树摇头：“我不敢。”
许弈酒杯虚抬：“再喝一杯就敢了。”
李树喝光杯中酒，下意识扫了扫许弈说的那个女孩。
二十来岁的样子，牛仔裤，时尚羽绒外套。白白净净，戴着眼镜，气质看着很柔和。
微醺，李树心有点动。
“车是你的，我挂着不骗人么……”
“你先加上人微信再说清楚不行啊。”
许弈不耐点拨这不开窍的榆木疙瘩，记得你唱歌不错，小时候就天天嚎。正好这有设备，给我唱首歌去。
“想听啥？”
“随便。”
李树过去点了一首，回到座位拿起了话筒。
熟悉的旋律，带着点天然磁性深沉的嗓音，一开唱把许弈都听的愣了下。
这位唱歌竟是不输专业多少。
尤其是在这安安静静的空间里，李树瞬间就把他给拽进了记忆的漩涡。
梦驼铃，父亲最喜欢的一首歌。
攀登高峰望故乡，黄沙万里长。
何处传来驼铃声，声声敲心坎。
盼望踏上思念路，飞纵千里山。
天边归雁披残霞，乡归在何方……
他唱，许弈自饮。
思念路，千里山。
他这些年是真走了千里万里，站在最后一座山的山顶上，方才竭尽全力打开了胸腔。
李树的歌声让两个正点菜的女孩看了过来，让服务生跟老板看了过来，并拿手机在录。
许弈并不在乎这些，打开微信对话框看看许茴每天几乎都会主动发来的很多信息表情包，图片。白天感觉烦，嫌她事妈，事多。这会莫名的有点想她了，很想明儿去尚城偶遇她跟蒋清雨。
这冲动刚起，迅速被掐灭。
成功的路上孤独需要成为常态，所有渴望的，想见的念头，都得被暂时封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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