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傍晚有个农家小伙来报的官，说是找到了一个流浪的姑娘，那姑娘只记得自己名叫周凝，剩下的全部不记得了，当时宁若安就怀疑是周通的妹妹，可是太晚了，他有公事繁忙，一直没有空理会，忙着就忘了。
若不是林牧云来了，他可能都没想起来。
林牧云怀疑只是同名同姓的人，他当时是看着周凝彻底消失在河水里的。
不管是真是假，他都找到了这个人，在小伙的带领下，林牧云来到小伙所在的村落，在一颗百年大树下，找到了蹲在树根处啃着萝卜菜的姑娘。
她浑身脏兮兮的，凌乱不堪，看起来就跟乞丐一样。
林牧云看不清她的面庞，不过这个背影很像，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周凝。
林牧云走了过去，她立刻蜷缩到树根旮旯里，她很害怕，林牧云只好停下了步伐。
“周凝？”林牧云试探性问道。
“嗯？你认识我吗？”姑娘回头过来，她就是周凝，看起来和离开时一样，只是双眸中没了以前的光芒，变得黯淡无光。
“认识。”林牧云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，有些哽咽，缓和了许久，道，“我认识你的家人，也知道你的家在哪里，我可以带你回家。”
“回家？”
显然，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，可能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家。
“嗯。跟我回家吧，我带你回家。”
林牧云伸出手，可是周凝依然不敢回应她，躲在旮旯里面，手里紧紧抓着吃了一半的萝卜菜。
此情此景让林牧云十分痛心，他不敢想象这一年周凝经历了什么。
很快，周凝被带回了云城的周府。她在见到周达、周通的时候迟疑了许久，却还是叫出了爹和哥哥。她记得家里人，周达老先生直接在门口抱着女儿痛哭起来，他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还可以见到女儿。
周凝很快想起了她的房间，想起了她喜欢的衣裳，想起了她爱吃的菜，想起了她喜欢去的地方，唯独没有想起林牧云。
“大夫说，她可能是九死一生受了很大的刺激，损失了一些记忆，所以才会记得一些又忘了一些。”周通对林牧云道，看到妹妹能够回来，他还是非常高兴的。
“她有没有说这一年去了哪里？”林牧云有些失落，没想到周凝记得别人没有记住他。
“没有。她只字不提，我们也不想问，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。”周通回答道，周凝就算记得应该也不会说吧。总之，人回来就好。
“她不记得我了。”
林牧云喃喃，看着周凝坐在周府前院发呆，他有些茫然。尤记得，去年差不多这时候，周凝不顾一切去新阳县找他。周凝对林牧云的爱是真的，而林牧云不接受这份爱也是真的。一时间，林牧云不知道这个结局算不算完美。
“带她出去走走吧，也许她会想起在某个地方想起更多的东西。”
周通给了林牧云这个建议，林牧云想了想，点头同意了。
出去逛街的时候，周凝紧紧抓着周通的胳膊，刻意站在另一边，用周通隔开林牧云。
去了很多地方，包括云江书院、飞燕楼、云隐山……结果周凝都是摇摇头说她对这些地方很陌生，带她去了一趟童家坞，她还是觉得陌生，就差进林府坐坐了。
走累了，周通就在飞燕楼订了一桌好饭好菜，期间偷偷对林牧云道，“也许天意如此，强求不来。”
“嗯。”林牧云点点头，目光落在一边的周凝身上。正好，二人四目相对，可以感受到周凝的目光有所逗留，但是她又很快低下了头。
吃着吃着饭，周凝突然放下了碗筷，站了起来，走到窗边。
“怎么了？小妹。”周通纳闷。
“那里。”周凝指着窗外街角，目光一直停在那里。
“那里怎么了？”众人过来，发现那个街角什么很正常，什么都没有。
“我记得，在那里，曾经遇到了一个我特别特别喜欢的人。”
周凝这话一出，林牧云立刻就通过不属于他的记忆知道，周凝所说的那个地方，就是她第一次遇到纨绔林牧云耍流氓的地方。
“他是谁？你想起来了吗？”林牧云很激动，抓着周凝的肩膀问道。
“你干嘛？”周凝被吓坏了，一把推开了林牧云，躲到周通身后。
“抱……抱歉。”
林牧云这才发现自己举止不当，赶紧道歉。
“小妹乖，没事，他是我们的好朋友。”周通赶紧安慰受惊的周凝，待到周凝情绪平稳，问，“你想起来那个人是谁吗？”
“他……他……”周凝仔细回忆着，目光在林牧云身上跳动，似乎是要想起来了，林牧云很是期待，然而，最终，周凝所有波动的情绪戛然而止，就像起伏的风突然安静下来一样，“他死了，很早很早以前……就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包厢内沉默下来，大家想周凝的记忆应该是混乱了，她曾经最喜欢的人不就是林牧云吗？林牧云这不活的好好的吗？
只有林牧云被周凝这句话触及灵魂，也只有他才知道，曾经的林牧云确实死了，很早以前就死了。
“我还有事，先行告退。”许久，林牧云转身要离开，可是还没出去，又转了回来，从怀里拿出来一条丝巾，交到周凝手里，“不管发生什么事，都要好好活着，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希冀。”
说罢，林牧云就带洛氏兄妹离开了包厢。
周通一脸不解，心想林牧云大概是放弃了吧。
周凝抓着丝巾，看向窗外，林牧云已经在街角处消失了踪影，此刻，她的眼里才滑落一滴泪水。她可能从来没有忘记林牧云，又可能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，残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林牧云看她的眼神。
她爱的那个林牧云是个纨绔，是个流氓，当年把她抓到破庙里欲行苟且，那时候，她看到林牧云的眼神是对她带有无限占有欲的，而在渔歌江的那个晚上，她就要死掉的时候，她又一次看到了林牧云的眼神，那个眼神好陌生。那一刻，她就知道，眼前的人，不过是占据了林牧云皮囊的陌生人，他不是林牧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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