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节还乡
走出监狱大门，戚小刚静静站立了半天。
据说，离开这种地方，走出这道铁门后，千万不能回头。回头，则意味着自己还会遭受厄运，还会再进这道牢门。
戚小刚在这里，整整呆了四年零八个月。
三年以前，戚小刚与妻子杜秀琦离了婚。
离婚之前，杜秀琦的哥哥杜明，来医院探视戚小刚，转达了杜秀琦的离婚意愿。
很奇怪，听到杜明的话，戚小刚竟然异常平静，倒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一样。
戚小刚出乎寻常的平静态度，让杜明颇为不安。杜明试图给戚小刚做思想工作，说，杜秀琦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，其中的艰辛，是戚小刚所无法想象的。生活的压力太大了，杜秀琦再也承受不了了。为了她自己，也是为了她与戚小刚的女儿戚妙。她得重新开始她自己的人生。
位于青云县竹林乡竹林村二组七社的那个家，戚小刚的那个家，杜秀琦会一直帮忙照看着，土地，她会雇人种植，不会把耕地放荒。房屋，她会随时去打扫。让今后戚小刚重获自由后，回到家，依然有烟火气息，不至于让那屋子破败，成为无人居住后容易朽坏的那种无主房屋。
女儿戚妙，杜秀琦会好好带在身边，重组家庭后，她也不会给戚妙改名换姓。戚小刚重获自由后，随时随地，都有去探视女儿的自由。重获自由后，慢慢与女儿戚妙培养起感情后，戚小刚如果愿意，完全可以在女儿读书放假期间，带女儿一同生活。但是，有一点，除非杜秀琦的生活状况出问题，经济条件没有戚小刚的优越，否则，戚小刚不能剥夺杜秀琦对女儿戚妙的抚养权。
杜明还告诉戚小刚，说是杜秀琦的意思。离婚以后，虽然她与戚小刚已经不再是夫妻，但戚小刚服刑期间，杜秀琦仍会像未离婚之前那样，每个月按时给戚小刚寄来一百元的生活补助费用，便于他买些他觉得需要的东西。本来，在监狱，完全可以不用一分钱，但杜秀琦自戚小刚服刑后，一直寄钱给他，希望他在里面，少吃点苦。
戚小刚服刑期间，女儿戚妙的抚养费，戚小刚不用付一分钱。戚小刚重获自由一年后，如果戚小刚愿意，可以适当支付一点戚妙的抚养费。杜秀琦会另立一个银行户头，给戚妙存起来，待戚妙成年后，由她自行处置这笔费用。
把这些话，对戚小刚说完以后，杜明便不再开口，只静静地看着戚小刚。
有几分钟的时间，戚小刚也一直沉默着，只死死地盯着杜明，好像要从杜明那双漆黑的、英俊帅气的眼睛里，看出点什么端倪，或者解读到什么杜明企图隐藏着的东西。
或许，戚小刚不小心，从眼神里流露出了什么残酷的想法，被杜明捕捉到了。戚小刚再一次，发现杜明流露出了丝丝不安的神情。
“戚小刚，你是咋个想的？我想听听你的想法。”杜明再次打破沉默，他沉稳地看着戚小刚，询问道。
“我，没什么想法。即便有什么想法，我现在身不由己，也没什么办法。”戚小刚用冷淡的、甚至近乎冷漠的声音，回答着这个很快就将不再是他舅子的男人。
“我要问你的是，秀琦要离婚，你的态度是什么？”杜明再次问戚小刚。
戚小刚的内心，电闪雷鸣，风狂雨暴。有一万匹野狼在嗥叫，有一万头老虎在狂啸，有一万只蜈蚣在奔跑，有一万条毒蛇在钻心。还有一万把钢刀利剑，在五脏六腑中最柔软、最脆弱的地方，狂砍猛剁、肆意凌虐。但他不动声色，冲着现在还是他舅子的杜明，平静地、麻木地说：“我没什么想法，我愿意与她协议离婚。”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戚小刚内心的暴风骤雨，毒蛇猛兽，裹挟着刀剑划空而过的砍杀声，一起对准了远在天边的杜秀琦，对着那个叛徒！有朝一日！哼，有朝一日……
所有狂暴残忍的想法，都被戚小刚狠狠按住。他死死咬坚牙关，不让这些情绪，从他的声音中泄露而出。他竭力平静表情，不让嗜血的念头，从他的眼神里，射杀出来。
“来找你之前，我已经找人咨询过了，你在服刑期间，协议离婚，会更麻烦。不如由秀琦直接起诉到当地法院，这样反而要简便得多。”杜明看着戚小刚，冲他详细做解释。杜明的眼神，很复杂。戚小刚仔细探究，他想从这个舅子的眼神里，看出真相。他所流露出来的，是真诚？是内疚？是惭愧？是同情？好像都是，又好像是这些所有东西的复杂组合体。
“戚妙很乖巧，已经开始学喊人了。秀琦说，很奇怪，她天天带着孩子，可教孩子学喊人，喊爸爸、妈妈时，喊得最明朗的，不是妈妈，倒是爸爸。”提到戚妙，杜明的眼神，神情不再复杂难测，变得单一而温情，柔软而和善。
戚小刚也一下子被难得的温情包裹着。内心的禽兽与刀剑，全都暂时偃旗息鼓。他静静地听着杜明叙述，想象着女儿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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