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佳长公主幽幽看了水千钧一眼。
这么些年，水千钧除了感念当年救他于危难的恩情，也感念长公主不惜自降身份，下嫁他为继室，所以，自从两人成亲以来，一直琴瑟和鸣。
而她在水千钧面前，一直都是知书达理，宽容大度的形象，这样，水千钧才会更加爱重于她，后宅里，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。
这一点，让她这个长公主在帝京权贵圈子中，一直高高昂着头，引以为傲。
眼下，向原配牌位行礼，这样最基本的礼仪，在水千钧面前，怎么好公然违背？
水知昕对水知景这个乡野丫头，本是不屑一顾，这会见她拿出原配的牌位来恶心他们，心中暗想，还真是小瞧了这野丫头了。
十二岁的水佳翊，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，一向目中无人惯了。
但长了这么大，一些约定俗成的礼仪，他还是知道的。
他也明白，知景拿出侯府原配的牌位来，意味着什么。
他不想向一个死人的牌位磕头，更不想让眼前的乡下野丫头得逞。
于是，厉着声音道：“无知乡野村姑，谁允许你拿个死人牌位进府的？你把侯府当成了什么地方？”
水知景抬眸，淡淡扫了他一眼。
“你睁开眼睛看清楚，这是谁的牌位？父亲的原配夫人，不配进府？大昊哪个豪门显贵是这么干的？
走，咱们出去问问。”
知景说着，抱着母亲的牌位就要向外走。
眼看着知景就要出门，康佳长公主赶忙说道：“慢着！翊儿还小，你怎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？”
十二岁了，还小？自己也只比他大两岁而已。
这话说的，还真是……帮亲不帮理呐。
“侯夫人，知景在乡野长大，所知不多，自然没有弟弟的好教养。
但是外面现在想必来了不少达官显贵，让他们评上一评。
若他们也说，我母亲这个镇国侯的原配夫人，不配入府，不配得继室，继室子女的跪拜大礼，那知景现在就带着母亲的牌位，回去庄子上。”
水知景本就刚刚哭过，现在眼睛红红的，一看就是受了委屈的模样，又加之她原本形容消瘦，现在看着，更多了一份楚楚可怜。
况且，知景面上看着软弱，可言语间不见任何畏惧，步步紧逼，寸步不让。
闹到人前去，说不得人们见她可怜，心里自然偏向她。
再说，现在还不是跟她叫板的时候。
老太君生前有诰命在身，而且不仅有水千钧这位镇国侯，还有她这位当朝皇帝的亲妹妹，因此，今日来吊唁的人很多，且都是帝都权贵。
要是因此闹将起来，一个乡村野丫头，自然没什么名声可顾忌，但是镇国侯府丢不起人，长公主也还顾忌脸面，自己一双儿女的名声更加忽视不得。
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，康佳长公主努力挤出一丝笑意，冲着知景道：“你看你说什么话。多大点事，有你父亲在呢，还要如何闹腾？
好了，时候不早，吊唁的客人都到了，我们一家子正主不在灵堂，像什么样子！
夫君，咱们还是赶紧着去给老太君守灵吧。”
水千钧与康佳恩爱多年，怎么会驳了她的面子，于是道：“也好。景儿，让郑妈妈替你收拾了一间院子，你刚刚回来，先休息一下，稍后再过来为老太君守灵。”
“父亲，在你眼里，景儿怀中的也就只是一个死人的牌位吗？”
水知景腰背挺直，面色淡然。
水千钧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儿，一时之间，摸不准她在想什么，更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。
水知景却将水千钧眼底的一丝厌恶和不耐看得清清楚楚。
她能回到侯府，全是老太君临终遗命使然，否则，她一辈子终老在庄子上，也未必有人想起她这个侯府嫡女。
这个侯府，没有人主动站出来，给她一席之地，更别说为她做主撑腰。
若想活下去，必须靠自己争取。
镇国侯夫人，连一句母亲都不允许她叫，压根不打算承认她是侯府嫡女。
弟妹不给她见礼，并未将她这个长姐放在眼里。
以后在侯府，他们仗着长公主的身份，仗着郡主小侯爷的身份，还不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？
祖母临去世前，抓住孝道这条礼法，给自己争取了回到侯府的机会。
以后，能不能好好活着，活出个名堂来，就看自己的本事了。
知景深深明白，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，也只有礼法的约束。
毕竟怀中抱着的牌位，的确是镇国侯的原配，而她的确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女。
站在权贵的顶端，律法未必对其有用，但是礼法却可以。
因为他们，为了维护自身的体面和利益，最是虚伪，最是所谓礼法的卫道夫。
见水千钧也无计可施，康佳长公主只好咬着牙，走上前，拉了水千钧的手，做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道：“夫君，既是先夫人的牌位，妾身也确实该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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